草原，广袤无垠，微风轻拂，草浪如波。
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啃食着青草，牧人的吆喝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似乎一片祥和。
至少白天看来，是这副模样。
深夜，十一点二十分，万籁俱寂。
草原深处无人区地下百米深处。
一个自战争年代便隐匿在此的实验基地此刻则是火热朝天。
通过重重厚重金属门，背后是一条条昏暗的走廊，墙壁上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空气中蔓延着刺鼻的不知名气味。
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武装人员护送着一群神色慌张身穿白大褂的学者、研究员朝着地下停车场走去。
而身后则是更多的抬着一箱箱实验资料紧随其后的后勤人员。
“快快快，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在天亮前离开，阵法维持不了多久，一旦误了时间，被特别防御处发现，到时候一个都走不了！”一名小队长转身猛地挥手：“再快点！”
“再来几辆推车，资料太多！”
“有没有人看到我的c型剂？”
.......
指挥室，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地堡负责人拿着对讲机神情严肃。
“听着，把b区的1-6号车队往c区开...对...计划有变，优先撤离所有资产。”
“不要管戊区的东西了，全毁了！”
才刚放下对讲机，另一端又响起。
“长官，甲区车队已经完成装载！”
“好，马上出发，注意安全，撤出神州国境线就安全了！”
“长官，刘博士还是不愿意离开，她女儿还在神州上学...”
“再劝劝，如果还是不愿，那就砸晕带走，犬虎部首有令，全员撤离神州，要生离死别的又不止她！”
“遵命！”
男人放下对讲机，揉了揉额头，显得有些头疼。
撤离的命令来得太急了。
时间又给得太少，什么准备都没有。
既要保证全员悄无声息撤离，又要保证所有资料都处理完毕。
难度实在太高，尤其是...地下那只妖现在情况也不太对劲，万一一个处理失误，那就不是会不会被特别防御处发现的问题，而是能活下来几个的问题。
想到这，负责人忍不住抬头看着从总部派来负责这次撤离事宜的那位趴在栏杆看着下方忙碌场景的少女，抿了抿唇。
虽然知道灵者的能力不能简单以年龄推断，但实在是，年轻了些，如果是自己女儿，大概还在上大学吧。
迟疑片刻，负责人走了上去。
“绿萝大人，按现在进度，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撤离。”
绿萝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这个地堡是做什么的，怎么感觉混搭风那么重，什么年代都有的感觉？”
负责人一愣：“您不知道？”
“就是喊我过来盯个哨，啥也没说。”绿萝耸耸肩，忽然眼一瞥：“不方便说么？”
“涉及保密...”负责人下意识道。
忽然，一丝威压降临。
男人顷刻汗如雨下，立马改口：“但您是宫主派来的特使，自然没有需要隐瞒的地方。”
原先的一些轻视瞬间被撕碎。
难怪了，这种修为。
一念至此，不经意间，负责人态度也恭敬了些。
绿萝收回目光：“那就辛苦科普了。”
心里有些雀跃。
果然，妈妈说的没错，话少+眼神就可以省很多事。
这次瞒着妈妈出来，也就两天，应该不会怪绿萝的。
毕竟犬虎说得也没错，既然加入了天道众，不能总是推脱，代宫主也有意见，虽然妈妈不在意，但多少也会给妈妈造成困扰吧。
而且这次跟上次一样，也只是一个盯梢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堵住很多人的嘴，又能给妈妈减少烦恼，下一次的任务又可以能推就推了，一举两得呀。
就是不知道这地堡为什么这么奇怪，新旧混合，好像已经存在很久，各种文风字体标语斑驳混合，有些赛博朋克。
“是！”队长下意识挺直腰，脑海里转了转，组织了一下语言，恭敬道：“咱们这个地堡最初是在战争年代初期设立。”
“目的...是在大争之世整合神州，完成大业。”
“整合神州？”绿萝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们的大业目标一直以来都很清晰，规划也很明确，但千年来却从未成功。”负责人轻声道：“就是因为神州总在阻挠。”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也是一般。”
“征服不了神州，大业无从说起。”
“可千年前自圣汗被内御直那个老不死击败下落不明后，天道众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势力一落千丈。”
“原本五大圣宫，十三部族，百万之众，可势压天下合纵连横围攻神州，到现在只剩下咱们....”
“历代宫主呕心沥血，历朝历代都想办法颠覆神州，重现天道众辉煌，可却总是功败垂成。”
“算起来，自圣汗后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不过是趁着朱明末年引后金入关，想着趁神州灵部主力离开已久，留守战力孱弱，可以轻易以国教身份主宰中原，继而展开下一步。”
“可没料到女真皇室在得到江山后翻脸不认人，竟兴兵讨伐镇压，天道众同袍被杀十之七八。”
“大业未成，几乎灭族。”
“那次之后，苟延残喘的天道众诸位大人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要完成大业，依靠关外游牧渔猎征服神州，不可为。”
“即便是他们成功主宰中土后，也会以中原正统自居反过来镇压天道众，以维护自己的统治根基。”
“因为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民族分分合合，早就是一家，分不清割不掉。”
“而神州又有很强大的兼容能力，只要进来了，什么目的都会变味。”
“那些掌权者眼里只有家天下，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以举国之力换天下长平的圣汗了。”
“既如此，那就清理掉这片国土的人，杀光有识之士，绝其宗祠，毁其文化！”
“一切含有这个民族印记的，包括但不限于文字、语言、书籍、遗迹全部毁掉。”
“再留下一些软骨头，叛徒，然后引进少量其他洲的蛮族，互相交融。”
“换人，换种。”
“跟印联邦一般，人分四等，只需要几十年，神州就会完全变成第二个印联邦。”
“浑浑噩噩，不知天下外界，到那时，没有了神州，天下任我横行，大业一定能成。”
绿萝闻言，眼里掠过一丝嘲讽，轻声道：“是不是有些离谱了，能做到这个地步，天道众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情况了。”
“大人说得没错。”负责人似乎没有听出言外之意，点头道：“计划很美好，可实现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比如要如何快速清理掉神州人，如何在神州灵部主力回来前甚至回来后也无力回天，这是一个不得不答的难题。”
“这个难题的答案，我们寻了很久，为此蛰伏了将近小三百年。”
“就在大家几乎绝望的时候，答案终于找到了。”
绿萝转过身来，很是好奇：“什么答案？”
“妖族。”负责人轻声道。
绿萝眉头一皱，忽然有一丝不悦，但很快便消失。
“上任宫主通过千年前圣汗留下的手札，找到了办法。”
没有察觉出女子情绪有些不对劲，负责人继续道：“妖族之中有一个种族名为【掖幽】妖貘。”
“天生以食梦为生，也会造梦。”
“梦境层度甚至能以假乱真，若是貘兽有心害人，只需要让敌人坠落梦境，在梦中死去便可。”
“我们想要找到【掖幽】。”负责人沉声道：“如果能够捕捉到这个种族，并让她为我们所用，配合阵法，就可以真正杀人于无形之中。”
“即便是灵者也无法抗衡，因为，世间生灵，稍具灵智便一定会做梦。”
“而只要做梦，我们就有办法让他们在梦中死去。”
“计划一旦成功，那就能让千百万人悄无声息死去。”
“或者再夸张些，只要我们手头貘兽足够多，一个晚上，就能让半数神州人入睡后再也无法醒来。”
“神州，必死无疑。”
“世界再也无人能抗衡，无人敢抗衡。”
听到这个计划，饶是绿萝没心没肺，也一时被惊吓到了。
千百万人，甚至一半人口一瞬死去。
即便放在后金，也有小两亿人....
他们....这么疯狂的么？
难怪，难怪妈妈从来不参与这些事，也不让我过多参与，实在推不过去，顶多就是让我当个观察员。
这样的天道众，大业真的是为了这个世界好么？
似乎，对这个教派，感觉很陌生。
似乎，对那些教义，感觉很陌生。
那妈妈为什么会跟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么？
一个个疑问在心底涌现。
半晌，绿萝干咳了两声，淡声道：“妖族早就离开人界，怎么去找，即便找到，什么样修为的貘兽配合阵法能有这效果，要是惹怒了妖族，我们又多了一个敌人。”
“当然，前任宫主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也确实找不到妖族。”
“所以这个计划自提出之日起便一直困难重重。”
“前辈们只能先把精力放到寻找妖族身上，同时等待时机。”
“这样便度过了几乎整个后金时代。”
“终于，机会来了。”
说到这，负责人眼里有一丝狂热。
“后金无能，丧权辱国，以至天下大乱，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同时新旧思想碰撞，各国如野兽分食神州，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展现在世人面前，神州要陆沉了。”
“而此时，我们也终于找到了妖界所在。”
“机会终于来了。”
“于是我们联合扶桑借助他们的财力物力，在草原这里兴建了一个大型实验室，建立通道，耗费了很大的代价捕捉到了一只【掖幽】。”
“那成功了？”绿萝下意识问道，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要是成功，现在神州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负责人摇摇头：“虽然只是一只幼崽，但要她配合却异常艰难。”
“从战争结束到现在已经八十年，我们的研究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艰难程度超出预期。”
“为什么？”
“她...”负责人轻声道：“不愿意。”
绿萝闻言一怔。
“而且，她也油尽灯枯，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即便宫主没有下令处理，我们也打算上报将她杀掉。”
沉默片刻，绿萝忽声道：“带我去看看它。”
责人一愣，下一刻又连忙点头：“是！”
......
通过老式工地电梯，深入地堡最底层。
铁栅栏打开，竟是一个无比空旷的地下广场。
这里的研究员和警卫基本全部撤离，只剩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观察室透过玻璃，看着不远处那只巨兽，眼里有痛惜不舍。
“小幽，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下辈子....不要再踏入人间了。”
踏入广场的一瞬，绿萝的瞳孔便瞬间放大。
映入眼帘，一只似熊非熊，似虎非虎，拥有象鼻、犀目、牛尾和虎足、紫色蝉翼通体暗紫的妖兽就斜斜躺在角落。
奄奄一息。
瘦弱脱皮见骨的四肢被镌刻了符文的锁链束缚，也不知道束缚了多久，锁口处的皮肤已经溃烂发脓，隐隐间有蛆虫出没其中。
身上的伤痕有新有旧，横七竖八，纵横交错。
难得干净的部位也插满了管子，五颜六色的液体灌满其中。
背部的一双紫色蝉翼已经溃烂，其中一根已经折断。
她就这样静静躺在角落，如果不是身体偶有起伏，旁人怕是会误认为已经死了很久。
似乎听到脚步声。
妖貘费力地抬起眼皮，只见一个雌性人类站在面前。
表情似乎很是悲愤交加。
歪着脑袋想了想，妖貘缓慢地挪动着脑袋，朝着少女靠去。
是的，她的颈椎脊椎早已断成数节。
身体早已不能动弹，挪动脑袋，已经是尽了全力。
“绿萝大人，小心！”负责人急声道：“虽然她的能力被抑制了，但只要触碰到她，还是会轻易被拉入梦中的！”
身后伴随警卫立马取出电叉，就要上前。
“别动！”绿萝忽然冷声喊道。
下一刻，妖貘那硕大的脑袋便轻轻搁在鞋边。
【你...你是姑姑说的好人，你身上没有难闻的味道，阿幽给你好梦喔。】
【晚上..晚上睡觉就不会有噩梦啦。】
【然后...然后.....帮阿幽，杀了阿幽...阿幽好累了，撑不下去了...】
突然在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绿萝瞳孔一震，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妖貘，嘴角有些颤抖。
忽然，她转身厉声道：“放了她，我要带她走！”
负责人一愣，神色严肃：“不可能，宫主说了，必须处理！”
“而且，您放了她，她也活不了了。”
“少废话，我是监督者，我来负责！”绿萝转过身，身上灵力忽然暴涨：“你们敢阻拦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句好人，让她整个失态，本来要做的事早已抛诸脑后。
现在她只想带着妖貘离开，去找妈妈，妈妈一定有办法救下这只妖貘。
天道众...原来真的没正常人！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那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话，全是骗人的！
他们和那些恶人有什么不同？
必要的牺牲，必要的牺牲，难道折磨这么一个妖兽，企图杀死数千万人，甚至数亿人，也是必要的牺牲么？！
那种用亿万人命换来的世界真就比现在好么？
负责人脸色数变，忽然一狠：“监督者被妖兽催眠了，宫主命令不准违抗，带走她！”
“胆敢违抗，就地正法！”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