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将奴婢指给了夫人,一来怕您在秦桑苑再受委屈,二来担忧您日后进了后宫不习惯。以后夫人的起居生活,都由奴婢来照料。」
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大宫女,松吉说话行礼无疑不是张弛有度,一番话也能叫人打消了疑虑,「进了秦桑苑,奴婢全心效忠夫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快快请起,你也莫多心,本宫没有这份顾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差竖起三根手指起誓,蒋悠也不是那等强势之人,何必逼着人家说一番「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的誓言,好人不说也不会做坏事,恶人说了也不见得做好事,不过是自欺欺人!
饮了半杯热茶,苍白的脸色有所缓解,偏偏松吉又重新提起杖毙一事。只不过说得不是那四个宫女,而是藏在背后的主谋。
蒋悠揉揉眉头道:「本宫怕是挡了谁的路。」
「娘娘聪慧。」松吉开门见山,「这事儿还得从陛下回了宫说起......」
政事繁杂,顾怀愚一早便离了秦桑苑。
天子一怒,伏尸四人,周寅亲眼看见四个宫女被处置后,也跟着回宫复命。
「回陛下,恐和陈家有关。」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破不开的谜。确定此事的背后之人并不难,周寅直截了当地惩罚,也是为了杀鸡给猴看,这一出杖毙的戏码声势极大,他根本就没做遁阴匿景的打算。
是警告也是提醒,陈家终究是太后母家,是陛下的亲姨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国公府的老侯爷是陛下的亲外翁,萍夫人又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孙女,谁敢招惹这一家子皇亲国戚。
究竟是陈家的地位不稳,还是秦桑苑那位的面子够大,周寅也无从得知。
「陈家?」顾怀愚眯着眼,声音毫无温度,不由得叫人呼吸一滞,「摆驾。」
趁着农务官还未入宫的间隙,他甩手奔着碧喜宫而去,周寅稍加思忖,紧步跟上。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碧喜宫内正捣红染指,纤纤玉手将凤仙花瓣碾压成泥,以纱布包裹染成蔻丹,鲜红透骨,经年难消。
「这花红的娇艷。」
萍夫人满意地看着指甲,以至于顾怀愚走到跟前儿,才反应过来。
「请陛下安。」难得见一面的男人,她抑制不住的欢喜,只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情脉脉,欲把春光抛。
她入宫一年的时间,陛下还从未来过碧喜宫,不知道是她昨个儿拜佛成功,还是陛下回心转意。总之,能想起她来就是好事情。
「春茶,吩咐小厨房烤羊腿。」
「夏梦,给陛下倒茶。」
萍夫人火急火燎地吩咐着,转头却变了副模样。兰花指轻捻,她扶了扶发间的羊脂玉钗,含羞带怯地看着顾怀愚,语调软软:「陛下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儿,妾都没有做好准备。「
「不必了。」顾怀愚冷冷站着,居高临下。
眼前这个女人,论血缘关系是他的亲表妹,感情不深,却也要顾及陈家的面子。只要不搅得后宫腥风血雨,其实也随便她怎么折腾。
不闻不问,不撕破脸面,也能过得去。
但是陈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萍夫人睁大了眼,嘴角鼓鼓,透着懵懂无辜。
秦桑苑宫女被杖毙的消息还未传回她的耳朵,只单凭陛下的态度来说,她疑惑得很。既然是特意来看她的,怎么又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谁招惹他了?
顾怀愚平素就是一张冷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无端沾染几分寒气,倘若发起火来更是骇人,说是一尊杀神毫不为过,吓哭孩提的事迹也能举上几例。
萍夫人爱慕他,也怕他。
但又仗着自己与众不同,有娇惯的资本。
「瞧瞧你做的好事?」顾怀愚命人送上一捧头发,正正噹噹丢在脚下,七零八碎。
他的深情格外疏离,甚至是冷漠,既然不肯死心,那便送她到黄河。
那是四个宫女的头发。
蒋悠亲自动手剪的。
萍夫人看看头发,愣了半天,脑子嗡的一下,停止了思考。
她预想过陛下来碧喜宫的很多场景,那些脑补出来的画面历历在目,却唯独没有料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满地的头发来自谁人,作何打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周寅干咳一声,萍夫人瞪圆了眼睛:「这头发不是妾的。」
就算心有猜测,她也不肯漏出丁点马脚。要追责就追责,搞一堆头发来吓唬人,陛下拿她当三岁小孩儿了,诈人不是这么诈的!
周寅旁观着萍夫人扮猪吃老虎,甚至有些玩味,陛下怎么就成了她眼中的老虎,莫不是眼神不大行?宁夫人的地位如何,他不清楚,但是陈家的脸,这次该打。
后宫同前朝本就藕断丝连,倘若外戚的手伸得过长,陛下一定不会姑息。就算眼前的这位萍夫人,比起秦桑苑的宁夫人要纤弱、娇嫩得多,也无济于事。
周寅尚比顾怀愚年长几岁,见美人委屈稍有不忍,然而真正能做主的人,一如往昔的坚如磐石。
「噢?不认识?」顾怀愚轻轻地笑了声,「那就当做朕送你的礼物吧,好生收着。」
什么变态礼物?
萍夫人目送着陛下离开,才收到春茶递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