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宁桃却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么是黄先生?
不管是他的猜测,还是裴大人透露的信息,一丁点都套不上。
在宁桃来之前,黄先生刚泡好了茶。
起身在架子前走了两圈,宁桃就进门了。
两人相对面坐,黄先生给他沏了杯茶,淡淡道:「六安瓜片,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这种年纪的人还是比较受用的。」
宁桃端起来就往嘴里送,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这一下真正将他从刚才初遇黄先生的震惊中拉了回来。
「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黄先生也知道他不明白的事情是什么,都到了这会儿,也没瞒着。
黄先生当年的确是宫里的琴师。
黄樱并非他的女儿。
当年静妃怀孕产子一事在京中轰动一时。
静妃是圣上亲舅舅家的表妹,虽然圣上没封自己的亲娘为太后,但对舅舅一家确实不错,就连国舅范家都颇为嫉妒,尤其是静妃,是众妃子中最受宠的一位。
自打进宫,宠冠六宫,风头一时无两,进宫不久便顺利怀了龙胎。
很不巧,生产之后发生了血崩。
当时好几位太医因此受了责罚,直到有一位老太医觉得事有蹊跷,静妃自打怀孕,都是他们照顾着的,每一次脉相都极其稳。
后来果然在当时生产的水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可惜这也只能是马后炮。
静妃大出血,只与女儿相处了半日,便天人永别。
皇帝当时震怒,要一查到底。
这一查,就摸到了范太后。
皇帝虽说咽不下这一口气,然而,当时的情况却已不容他将此事摆到明面上。
静妃当时去世时,放心不下孩子,总觉得宫里人心险恶,谁都想害她们母女。
皇帝查到此时,焉能不知道太后的意思。
太后失子之痛,一直怀疑是他动的手脚。
静妃之死只是其中第一步,你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儿子,我自然也不放过你最在意的人。
黄樱若那时候留在宫里,谁知道要面临的是什么?
黄先生说到这里,嘆了口气道:「你可曾听说过,五公主身子一直不好,未曾出来见过人?」
宁桃点头。
上次进宫还听了这么一句。
黄先生道:「皇帝为了掩人耳目,另找了一个女婴,将亲生女儿由我带出了宫,而那个孩子身子一直不好,据说在几年前,太医就已经诊出是中了毒药,每日均靠药吊着命,如今真公主回来了,她才得以解脱。」
解脱这个意思,宁桃听得心底发凉。
怕是那孩子替黄樱受了十来年的苦,最后在黄樱回来之后生命也丢了。
黄先生道:「现在明白了吧,为何范家非死?」
宁桃不太在意范家为何非死,只想知道,为何连裴大人都认为一品楼和永安书局是福王府的,可偏偏,今日来的却是皇帝的人。
黄先生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容易忽悠。」
这地盘确实是福王府的,只不过福王和范家能在皇帝身边安插装眼线。
皇帝也能。
所谓谍中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范家和福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宁桃道:「既然如此,那么圣上的意思,还是想与我们合作吗?」
黄先生点头,「圣上的意思,这里以后只有一个老闆。」
宁桃秒懂,「我?」
黄先生再次笑了,比以前教宁桃学琴时即欣慰又心酸,「你小子要是把这些小心思,用在学琴上面该多好,你那琴技如今不知道进步了没有?」
说起这个,宁桃就心里发慌。
跟黄先生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琴,居然连一首小曲子都弹不下来。
更别说一直心心念念的《笑傲江湖》了。
简直他人生路上的一大耻辱。
黄先生跟宁桃说了这么多,算是功成身退了。
伸手拍了拍宁桃的肩道:「长高了,长大了,比小时候更好看了些。」
宁桃眼角抽了抽,您又没闺女,不必在意我好不好看。
自打老和尚说什么他红鸾星动,宁桃现在不能听人夸他。
也许是估摸着里头的谈话差不多了。
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先生,东西可以卸了吗?」
黄先生看向宁桃。
宁桃无奈:「卸吧。」
「好!」
掌柜的脚步声还未远去,宁桃就听到墙上的博古架突然「卡」的一声响,缓缓向旁边挪动,很快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惠公公,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鬼得很呢!」
「怕咱们骗他,还跟外头人说好了,不让卸货。」
这声音他熟悉。
那个缠了他很长时间,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教他琴的黄樱。
不对,现在应该是五公主了。
宁桃在心里叫了声苦,可千万别抓着我学琴了,这才起身朝两人行了礼。
黄樱大咧咧地跳到他跟前,本来想拍拍他的头,结果,宁桃实在太高,她只能一巴掌拍到了他的手臂上。
「哎呦,师弟几年不见,你居然还没把我给忘了。」
宁桃道:「就算是忘了所有人,也不敢忘了您呀,师姐在我学琴的路上,可是出了大把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