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源刚过了孝期去新州任知县,那时候惠公公满头黑发,虽说瘦小,但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意气风发的,一晃过了十二年了……
这两年每次见到惠公公,他都能感觉惠公公比上次老了一些。
今日再见,老的已经快让他认不出了。
惠公公弯着腰走得不快,宁桃在一片宫墙处追上了他。
「公公!」
宁桃喊出声,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
惠公公缓缓回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认出是宁桃来,笑道:「宁大人怎么在这儿,今日不是在殿内考试吗?」
这一转脸,宁桃才发现,惠公公比他想像的还要老得快。
宁桃心头发酸,惠公公的年纪,事实上并不比宁少源大多少。
而且惠公公对他一直挺照顾的,想到此宁桃心里更不好受,咧了咧嘴道:「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马上就端午节了,福寿宫那边有不少的粽叶,圣上在的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老奴想着去摘一些,做几个粽子……」
说着惠公公眼眶就红了起来。
别过脸擦了擦眼泪。
宁桃也想哭,深吸了口气道:「我小时候也跟着老太太一起包过粽子,现在也没什么事,陪着公公一道去吧。」
惠公公哎了一声,颤巍巍地转身。
脚尖踩到了袍子的前端差点摔倒。
宁桃一把扶住他道:「公公小心些。」
宁桃陪着惠公公到了福寿宫外的,果然看到一大片的芭蕉,按照惠公公说的摘了三十来片,整个过程时间并不短。
可一个小太监都没来找惠公公。
宁桃一手扶着惠公公,一手拿着叶子往回走,「小杜和小勇呢?他们两人今日都当差吗?」
惠公公身子一僵,随后苦笑道:「都忙着呢。」
宁桃把他送回住处,这才发现,惠公公屋里的摆设和以前也有些不大一样了。
可能因为年纪大了,行动不太方便,屋角的桶里放着未洗的衣裳,桌上的茶具也不如原先的那套贵重。
宁桃微微拧了眉,给他倒了杯水,陪着说了会话。
估摸着时间不早了,惠公公催他赶紧回去,宁桃这才离开。
出了惠公公的住处没走多远,宁桃就瞧见惠公公的徒弟小杜正和一个小宫女在聊天,小宫女宁桃在小皇孙那儿瞧见过。
好像是伺候茶水的,小杜道:「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宫女摇头:「没听六公公说。」
宁桃听了一会,大概听明白了,惠公公这是想出宫养老,可最近皇帝没了,小皇孙登基,人走茶凉,如今都巴着新帝身边的小六,谁还在意惠公公这个旧人呀。
而且惠公公年纪大了,连新帝的面都见不着。
所以,惠公公要出宫这事一拖再拖,都两个月了,居然还没递到上头去。
不止惠公公连他身边的两个徒弟如今的差事都比以前差了不少。
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宁桃听到这里,又折了回去。
惠公公坐在窗前借着光在包粽子,宁桃道:「公公想出宫,为什么不差人来找我呀?」
他也不是想多管闲事。
不过惠公公待他确实不错,有什么消息都会差人与他说一声。
不管目的是什么,宁桃都领这份情。
惠公公头也没抬道:「大人这么忙,老奴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公公只管像以前一样差人找我就是了。」
惠公公手一颤,包好的粽子就散了。
宁桃一边帮他把东西捡一起来,一边道:「我听说公公家里已经没人了,若是公公不嫌弃就先来我那儿吧,等公公找到了好的去处再走也不迟。」
惠公公心头一梗,半天说不出来。
只能别过头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宁桃道:「公公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我瞧见小杜在前头呢,不如让他先帮您收拾收拾,过几日我进宫侍读,再问问六公公。」
惠公公颤巍巍地把手里的粽子包好,颤声道:「那就麻烦大人。」
宁桃从惠公公这儿出去,考试已经结束,大家纷纷出宫去了,成绩还得等两天。
出了宫,马富贵和齐望几人坐在车里还在等着他,见人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马富贵道:「还以为你迷失在宫里了。」
宁桃道:「碰见个熟人。」
他宫里的熟人也就是惠公公,马富贵道:「他情况不太好?」
宁桃点头。
先帝在时惠公公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凄凉。
惠公公这个人要说风光吧,其实跟历史书上那些大宦官那是差远了,他是一心向着皇帝,平时别人送他的东西,他也就捡个零嘴给收了,都是些无伤大雅,让人拿不住把柄的事情,而且收的还是没什么劣迹,能被皇帝重用的人……
皇帝一没了,他就跟没了孩子的老母亲似的,精气神都没了,宁桃感觉他时日也不多了,若是能解开心结,还能活下去,若是……
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富贵道:「怪可怜的。」
他们这批翰林院的起初还被宣进宫当过值,后来皇帝生病,除了惠公公和太医,连皇后都近不了跟前。
马富贵也去过两次,头一次去的时候,惠公公给每人都讲过注意事项。